□吴昊翔

“竹枝词”本来是巴渝山区（今重庆市一带）的民歌。传说因为山民手执竹枝，踏地起舞，故“竹枝词”。宋人郭茂倩在《乐府诗集》中说：“竹枝本出于巴渝。”这种富有浓郁乡土气息、感情丰富的地方民歌，在唐朝时就已经传唱已久。唐代诗人刘禹锡在夔州任刺史时就专门到民间学习这种民歌，并进行文学提炼，创作出一种咏风土民情的诗体——竹枝词。此后，宋元明清时期文人纷纷仿效，写出大量闪耀文坛的“泛咏风土”的竹枝词。可以说，有劳动人民生产生活的地方，就有富有该地特色的“竹枝词”。源于长江上游的竹枝词，经过时代的演变，也一度传播到江海大地。清代较著名的竹枝词有汪嶪的《崇川竹枝词》、李琪的《崇川竹枝词》、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、周应雷的《渔湾竹枝词》、黄振的《海滨竹枝词》等，成为富有江海文化特色的文化记忆。

与盐业有关的竹枝词有：道光年间通州人李琪《崇川竹枝词》中的“三十六场盐户多，盐船朝夕傍盐河。盐花向晚白如雪，持比水精可若何”，清代如皋人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中的“三十六场分灶籍，范公堤接沈公堤。堤南堤北盐如雪，都上扬州商总旗”，清乾隆年间通州人汪嶪《崇川竹枝词》中的“晒卤淋灰事事谙，十场盐课甲江南。煎丁饷客无他品，楼颗盐成味特甘”，清代如皋人黄振《海滨竹枝词》中的“试卤奇方用石莲，更烦皂荚上盘煎。缘何烧冷灰如炭，晒出盐花白似绵”……，这些竹枝词中反映出明清时期通属盐场高超的制盐技术，所产之盐“白如雪”“白似绵”“味特甘”，呈现“盐船朝夕傍盐河”的繁荣景象。

在上述列举的竹枝词中，也有不少诗句写到古代南通丰富的渔业资源。“贩鲜牙侩小行开，日落腥风卷地来。一路牛车如雁字，海边迎得货船回”（黄振《海滨竹枝词》），这是等待渔船上岸的景象，与今天等待在吕四渔港进行水产批发的情景相似。另有写吕四水产丰富的，“鹤城一水运盐河，金色梅鱼上市多。南北亭坊近堤处，荼蘼花谢卖泥螺”（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），鹤城即吕四，梅鱼、泥螺皆是鲜美的时令海鲜。另外还有描写银鱼、鲈鱼等鲜美的诗句，如“雪酒清香燉莫过，冰鲜八馔味如何？作羹算是银鱼好，每遇场期出更多”“白小天然二寸鱼，黄泥口里网张初。松江鲈脍滦河鲫，比似侬家总不如”“牡蛎作墙蚝作山，紫螯黄蚬满鱼湾。莲房结子菱又熟，遮莫月明柔橹还”（李琪《崇川竹枝词》），城北濠河有黄泥口，出银鱼，味道鲜美。“过了春灯二月初，家家野祭荐新蔬。时鲜若待清明节，不买鲫鱼买面鱼”（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），清明时节，形似面条的面鱼，也是南通的一种味道鲜美的水产。还有写任家港卖鲥鱼的情景的，“任家港上渡姑胥，丝网船多一半居。最好生涯梅子雨，春江穿柳卖鲥鱼”（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），任家港是通往江南吴地的交通要道，这里春夏之际的鲥鱼买卖相当繁盛。“谷雨开洋遥网市，鳓鱼打得满船装。进鲜百尾须头信，未献君王哪敢尝”（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），此诗与南通民间的一个传说有关，即明初渔人顾原六，献鳓鱼百尾于皇帝，皇帝问味道如何，顾答“不敢尝”，最鲜美的鳓鱼成为了贡品。

也有反映棉花种植及土布生产的竹枝词。李琪的《崇川竹枝词》中写出了棉花买卖的繁荣和土布生产的状况，“江东估客几腰缠，强半轻裘是木棉。纱毂行中人语杂，沿堤争泊买花船”，“轧轧缫车到处听，织成染入小缸青。请郎看取机中布，依纺绵纱是铁梃”，“大妇种蓝三月天，中妇刈蓝五月前。小妇采蓝不盈掬，戏分缸面靛花钱”。种蓝草染布，是南通民间土布染织的一道关键环节。汪嶪《崇川竹枝词》中亦有对棉花品种的记载，“草棉更比木棉佳，别有方茎叶对排。每日满田堆似雪，花王献瑞噪江淮”。而姜长卿《崇川竹枝词百首》中的“沙田新籍寄崇人，秋雨秋风赛社神。过了潮头七月半，木棉满地烂如银”，记载了新沙地上，崇明人寄籍于此，其地宜种木棉花，居民每虑七月风潮，举办迎神赛会，祈求风调雨顺，七月半平安度过，则木棉就会丰收。

除上述提及的几部“竹枝词”外，千年古镇石港亦留下反映生产、生活等经济活动的“竹枝词”。自宋代以来，石港便是南通境内重要的盐场之一，海岸线在此形成一个马蹄形海湾，古称“卖鱼湾”。明正德十五年（1520），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通州分司迁往石港场，在明清时期，石港商铺林立，文化昌盛，盛极一时。许多文人墨客在诗中描写了石港的繁华，生活于嘉庆、道光年间的周应雷在《渔湾竹枝词》写道，“卖鱼湾里石港市，卖鱼湾外范公堤。烧盐灶户街头货，货罢归耕雨一犁”，反映出清代石港商业的活跃。同样生活于嘉道年间的曾葆淳的《渔湾竹枝词》中亦有“猪行斜靠米行排，油店多邻酒店开”“烧盐擅利甲诸场，侵晓贩夫人市忙”等诗句。嘉庆、道光年间还有姜灵煦、冯大本、黄金魁等也写有《渔湾竹枝词》，反映出石港街市繁忙及人民安居乐业的景象。

文化的形式是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时代反映，保留至今的南通地区的“竹枝词”，彰显出江海文化特色，成为南通宝贵的文化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