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杨睿
我虽在金陵,但从未忘记我的通城。我常常对在金陵的朋友说:“在我的家乡,有一座山,一条河,还有一个如你般的他们。”
故事总是如年一般,似水逐流,你莫要不舍,也莫要舍它。我总喜欢把生我的南通城叫作“莫舍城”,通城总是如此得令人不舍。我不舍的是我走过的每一个小巷,路过的每一个街道,遇到的每一个如你般的他们。穿梭于现在与过去的时空之门,停放着一辆涂着绿色和白色油漆的28寸自行车,车尾架着一个儿童座,那是我们家唯一的交通工具。
自行车带我从新建路的车库出发,缓慢挤开车库“锈迹斑斑”的铁门,时闪时暗的白炽灯总让我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,担心自己会被那漆黑的深处吞噬一尽。但那辆自行车却伴我护航,清脆的铃铛拨开漆黑迷雾,支撑这个家日夜的循环,护佑这个家温暖的港湾。从父母载着我,到自己学会骑,再到身边渐渐出现同行的伙伴,车轮始终转不息,车轮印迹也从通城20世纪90年代末走入了新的元年。
一开始,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,幼儿园时期,莘园路菜市场还没现在那么大,门口杂货铺各自成排,肉铺摊顶上的风扇始终不停地旋转,只为了赶走那最不受欢迎的苍蝇;砧板上的刀痕阅出肉铺摊老板过往的故事;对面的游戏机房,永远热闹而喧嚣。
少年总喜欢偷偷把心仪的玩具勋章藏在幼儿园后门的草丛里,因它是小时候独一无二的标识。我们常幻想飞到星宇之际、翱翔群山之巅、潜入江河之底,也为了寻找那枚藏在草丛里的勋章,勇敢地爬上后门的铁栏杆。少年的这一爬,勇敢而坚定,心中的世界便踩在脚下。
后来,自行车穿过八仙城,它后面的城中小学,如今已被霓虹繁华。拨开商业的浓雾,校园如此硕大,课间如此喜悦。我们总盼望着下午的第二个课间,因为只有那个课间,我们才足够贪玩半个多小时,操场上喧喧闹闹,你始终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喊,又是谁在闹。
对门班级的学生总喜欢在旗杆前跳着格子,我们班的学生却忠爱把粉笔扔得稀里哗啦。后排的那几个坏小子总聚在一起看最新的漫画,却也爱偷偷跑去门外的小卖部买心爱的棉花糖。各式各样的棉花糖、钻戒糖、拖肥糖,都只要2元,这才是我们孩子们真正的天堂。
四宜糕点的鸡肉馄饨,热气腾腾,饱满每一个思乡人的胃;文化宫的书屋,琳琅满目,丰满每一个读者的心;南大街的街道,宽阔繁华,编织每一个通城人时代变迁的梦。
再后来,我已独自骑着自行车,陆续穿梭于易家桥的陈老师家,只为补习那执迷不悟的数学,却忠爱在补习之后和补习班的伙伴跑去南通科技馆,玩一下钉子床、看一下蜜蜂的复眼、研究一下万有引力的铁球。我们也会跑到人民公园,有时会遇到人民公园博物苑的居卫东主任。小的时候,每次周末父亲带我去人民公园博物苑玩,居主任总耐心地给我讲解鲸鱼的骨骼为什么那么庞大,它的胡须如何过滤吃进去的虾籽,八爪章鱼又是如何被制作成标本的。对自然的热爱,对未知的探索,皆因那有问必答的耐心讲解。
再往后,自行车的旁边多了他们,我们骑到南通中学,班上的他们都做着不同的高考梦。四季的风吹拂着校史馆的那颗老楸树,一年又一年地送走不知多少辈出的人才。只因“诚恒”二字沁入我心、“求真”二语教我务实,无论他们如今身处何方,都必将熠熠生辉。
再往后,我推开了我的自行车,离开生我养我的通城,驶去金陵。当母亲盼我日夜归家,我总嫌她话多唠叨;当时间变得空闲,我总选择懒惰不归;当儿时玩伴追逐唤我,我总只愿闭塞独酌。但经历了繁华、遇到了挫折,体验了分别、明白了沉浮之后,我才发现,任凭外面的世界如何流转,通城的样子始终不变。
金陵的朋友常问我:“你为什么总是在离开后眼含泪水?”因为不舍啊,这么大的通城,这么大的莫舍城,怎么能够舍得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