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小森

珍珠养殖基地的厂房里，育珠工人正小心地为三角帆蚌植入种核。若是培育有核珍珠，她们要挑选直径超过16厘米的大蚌，先对蚌肉做一个“微创手术”，再以小镊子夹取直径超过6毫米的贝壳圆珠，轻轻拨开蚌肉，将它植入蚌的“伤口”中，动作要十分温柔，减少扰动，因为，这一“立规矩，成方圆”的养殖方案，目标是育成规整浑圆的大珍珠。

而培育无核珍珠，手段就形同“放养”了。育珠工人会选择个头小一些的蚌，直接在蚌的外套膜内植入细胞小片。有经验的工人，更会把细胞小片麻利地插入蚌鳃能遮盖的位置，这里，过滤的活水更洁净，珍珠液也更容易分泌。只需数秒，植入细胞小片的蚌就回到腰盆里，仿佛没有受到干扰一样静悄悄合拢蚌壳。

以上两种方法都会引发蚌的排异反应，让它分泌珍珠特有的有机质，为植入的种核缓慢镀上温柔、神秘、玄妙的光泽，这个过程，短则一年，长则三年。

等珍珠育成，到底是有核还是无核栽培，几乎是一眼可以辨别的。有核培育的珍珠，大蚌分泌的珍珠液是一层层附着在中央的贝壳圆珠上的，更容易养出明亮、硕大又光泽均匀的正圆珠。这种珍珠经常显银白色，且容易出现粉色、青色、金色，乃至浓得发紫的孔雀绿色等稀罕色。关灯，在探照灯一样明亮的月光下欣赏，有核养殖珍珠散发出令人诧异的梦幻感，硕大、轮廓清晰，七彩偏光美得不可方物，面对它，你完全可以理解李商隐的诗句“沧海月明珠有泪”，并非幻想，而是 “遇见珍珠”的刹那感触。

而无核养殖珍珠缺少“正圆内核”的规范，导致正圆珠非常罕见，比例大约只有3%。育成后的无核珍珠哪怕较圆，大部分也趋于蛋形。它偏尖的一头，色泽浓烈，甚至闪烁金属偏光，较“钝”的一头，光泽会弱一些。无核珍珠也有纽扣形、鼓形、米粒形等不同的造型，因此，除了极少数正圆的无核珍珠外，通常一长串无核珍珠，价值抵不上一颗高品相的有核珍珠。但它完全靠三角帆蚌自身的力量分泌珍珠液，长出自己独有的模样，导致同样直径的珍珠，无核比有核的，有机层要厚实很多，因此无核珍珠比较皮实耐戴。

育珠工人为成吨的三角帆蚌植入种核，又开着机动船，将一筐筐种好的蚌送到养殖区域，均匀播撒。养珠水田，倒映着天光云影，其育珠的环境是完全一样的，就像一座座标准化的学堂，但植入的种核不同，蚌一开始所经历的痛苦与挑战不同，已大体上决定了未来育成的珍珠，大概率是规整溜圆、光华四射，又相对脆弱，还是形状、色泽与光彩上带一点随心所欲，质地却相当致密坚韧。

船头的育珠工人老谢已有30年养珍珠的经验，她笑道：咱们这里，最难得的珍珠，是无核的正圆大珠——没有给它植入多少“规矩”，但水的酸碱度刚好，水流的速度恰当，风调雨顺，大蚌本身，又有一颗“向圆”的心，它慢悠悠地积累珍珠层，一层又一层，不慌不忙，不偏不倚，每一层光色都密实浓郁，最后，它终于拥有了一眼倾心的美，与超过有核珍珠的传世价值。

细听去，两种珍珠截然不同的育成原理，与育人的道理，简直殊途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