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张芳

说起清代大名鼎鼎的女画家，人们第一个想起的恐怕就是陈书。清代画论家秦祖永曾这样评价她：南楼老人陈书，花鸟草虫风神遒逸，机趣天然，极其雅秀，用笔用墨深得古人三昧。她的画作亦受到乾隆皇帝的极度青睐，清皇室专著《石渠宝笈》和《秘殿珠林》著录了她24件入藏宫中之作，是历史上被皇家收藏画作最多的女画家。

这个名字斯文秀气的女子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，才在绘画领域取得如此令人惊叹的成就呢？

陈书（1660—1736年），字南楼，浙江秀水（今嘉兴）人，康乾年间女画家。太学生陈尧勋长女，海盐钱纶光妻，文化名臣钱陈群之母，是秀水画派的领军人物。

陈书出生在一个文化氛围浓郁的书香之家，父亲陈尧勋是太学生，平时喜欢饮酒赋诗、品评书画，也很乐意结交各地的文人雅士。起初陈老先生并未想把大女儿培养为才女，但有一天无意中发现，8岁的陈书见同族的哥哥们放学归家，便很认真地询问他们读了哪些书，哥哥们告之后，她逐一记在心头，第二天复述居然一字不差；更让老父亲惊讶的是，陈书见到他书房墙上挂着的名画佳作之后，饶有兴致地找来纸笔临摹，拿过她的摹写作品一看，居然有模有样……陈尧勋自此意识到这个外表沉静寡言的女儿其实聪明过人，于是专门聘请了名师教她诗文书画，不到两三年工夫就成了嘉兴城中小有名气的闺秀画家。

然而陈书的人生还是有些坎坷的，第一道沟坎是在她未出嫁前，父亲陈尧勋去京城办事时，突然得急病暴卒于旅途之中。让陈姑娘哀郁的内心感到一些安慰的是，父亲的生前好友们常来看望她们孤儿寡母，其中一个叫钱纶光的太学生来得最勤。也许是这个年轻人诚恳的笑容令她感到阴霾天气出太阳的温暖，也许是他不俗的谈吐令她由衷佩服，总之在21岁那年她怀着欣悦的心情嫁给了海盐才子钱纶光。陈书婚后开头几年的日子挺如意，钱家在当地有些名望，公公婆婆开明而和气，纶光既是丈夫又是文友，有时他们二人在如水的月光下品诗论画；有时他又走进书房静静地看她作画，每当妻子完成一幅画，他便欣然作诗题跋，让画面变得更富文人气息。他们实在是琴瑟和谐、让人羡慕的一对。

但是老天好像故意要考验陈书的抗压能力，大约在婚后的第十个年头，她生命里又出现了第二道沟坎：家贫。钱纶光虽才学不错，但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中举，仅凭一份教书收入养家。这点收入维持两个人的生活固然没问题，可随着三个虎头虎脑儿子的相继问世，他们的日子渐渐窘迫起来。为摆脱窘况，纶光不得不去外地谋生。陈书体恤丈夫公事和奔波辛苦，便主动挑起养家的重担。严格说起来陈书的劳动强度一点儿不亚于纶光的：白天作画、卖画，晚上则在昏黄的灯光下纺纱织布至深夜，等孩子稍大一点她还要承担他们的启蒙教育，一丝不苟地向他们“口授章句大义”。孩子们通常在楼上读书，为了让他们一心向学，她还命人将梯子拿走，一日三餐都用绳索吊上去。

当然凡事有失必有得，贫寒虽使陈书无法像少妇时代那样，过着“赌书消得泼茶香”的悠闲日子，可是因为应市场需求天天挥毫作画，画技却是大有长进。这时她创作的题材十分广泛，作品既有山水，又有花鸟、人物，哪种题材都难不倒她；技艺十分全面，既擅长工笔重彩，又精于水墨写意，可说是当时少有的全能型女画家。

也许绘画对于陈书来说，不仅是谋生的手段，同时还是排遣她烦闷忧思的良方吧——思念远在他乡的良人时，铺开画纸画几笔，愁思就没那么浓酽了；纺织、卖画收入不太理想时，在画作上题一首清隽的小诗，无形中就化解了一些生活压力；长子钱陈群连续几次在乡试中失利，心里实在为这个聪明异常的孩子抱屈时，鉴赏一会儿自己仰慕的绘画大师的作品，比如明代陈淳等人的代表作，郁闷便丢在了一边。

后来钱陈群终于没辜负母亲的热望，在康熙五十三年（1714）考中举人，又在康熙六十年（1721）、他35岁那年金榜题名考中进士。此后历任顺天府学政、刑部侍郎等职，总的说来仕途平稳，为官有政绩，在诗书方面的造诣亦为后人称道。清朝乾隆年间第一才子纪晓岚还是他的门生。

钱陈群感念母亲含辛茹苦培养了他们兄弟三人，特地请海宁画家郑玙作了一幅《夜纺授经图》，描绘母亲陈书寒夜纺织、督促他们兄弟几个苦读的情景。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听说后甚是感动，向陈群索图观看。观赏后他亲笔题跋并赋诗二首，将陈氏比作欧阳修的母亲郑氏（历史上四大贤母之一）。

乾隆皇帝亦很看重陈书的绘画。1765年，钱陈群将母亲所作10幅花鸟图册呈送乾隆赏鉴。乾隆在每幅画上各题一诗后，言不忍将已故陈书作品尽数收入宫廷，故命宫廷画师仿写成册，原册归还原主，仿册收入宫中。1780年，乾隆命钱家后人再取画册进呈，观后发还，这次他在册首题了“清芬世守”四个字，褒扬钱氏家风和陈氏的贤淑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陈书不仅精心培养了三个儿子，还热心培育了内侄张庚、孙子钱汝城、侄曾孙钱载，其中钱陈群为朝廷重臣，张庚等人为著名画家……钱家几代以下受陈氏绘画影响的弟子众多，这些有天分的弟子传承其技法，近200年来长盛不衰形成了秀水画派，陈书便成了这一画派的源头。

陈书，一位抗压能力极强的嘉兴才女，一位画艺和品行均超群绝伦的女性，尽管生活在200多年前的清代，但她的人生故事值得我们再三品读，并从中汲取一些自信和力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