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7版:江海文学

蛋饺女人(散文)

□宋一枫

离我居住的小区附近有个菜市场,菜市场旁边的小巷子口有个姓袁的女子,比我小几岁,在家排行老幺,人称袁家小末姐。冬春做蛋饺,夏秋摊面饼。

譬如冬春这个季节,她做蛋饺,一种是纯猪肉馅的,另一种是肉中拌香菇的。从早晨做到傍晚,每天做的都卖完,味道不错,特别是猪肉香菇那种,食材比配合理,咸淡可口,非常适合我等血糖血压略偏高者佐餐。微胖但不显臃肿的体态,黝黑又不失光滑的脸庞,给人感觉干净利落,做的蛋饺看起来囫囵光滑,因此就经常去她那里买,买得不多,也就半斤八两的样子。在背地里我叫她“蛋饺女人”。

不能唤作店铺,应该叫作坊,一套煤气炉灶具,一张狭小的长条桌,几只不锈钢托盘,两摞塑料方便碗,几袋面粉,鸡蛋若干。

煎蛋饺这个营生在全国各地,乃至世界上有华人的地方都会有。可能有大小、形状、做法的不同,但是煎好出模后飘荡在空气中的香味是一样的,刺激味蕾增强食欲引诱的感觉是一样的。

闻香驻足,一来二往,三两搭讪,跟她混得热络了,攀谈起来,她一边说话,一边把口罩扶好。她是下岗以后,七十二行干了二十七行,最终选择凭着自己在家做蛋饺和摊面饼的经验,租了个店面挣钱贴补家用的。她说她每天早晨日光微薄就去肉店买肉,洗净和料做馅,从来不买次肉,起码是前后夹心,吃的东西,马虎不得,让大家吃得放心不是?

袁家小末姐富有节奏且优雅地重复做着蛋饺,宛若乐者拨动古琴之妙,油炸呲啦的轻微声响,如花籽在日光下微裂。

左手拿着小勺子,勺子里蛋液发出鹅黄的颜色,顺着铁盘上面凹进的几个模型,把蛋液轻轻地倒入其中,每次倒入的量几乎相等。铁盘下面的煤气暖暖地烘烤着。把肉馅放入成型的蛋皮中央,待蛋皮边儿略微卷起,用右手上的小铲子将蛋皮合上。约莫半分钟的样子,将冒着热气的半成品蛋饺揭起,把一只圆鼓鼓的近乎透明的蛋饺排码在不锈钢托盘里。

从立冬到仲春,这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,袁家小末姐天天都去那个巷口的作坊里。沙地人入冬后特别喜欢吃蛋饺,表皮嫩润色泽金黄的蛋饺配碧波爽清的江阴青菜,赏心悦目又彩头满满,春节里如何会少得了它?蛋饺入口汤汁垂涎,是对新年充满了憧憬和向往。做蛋饺并不难,几乎生活在沙地的妇人都会做,只是同样的一斤鸡蛋,她要比别人多做出好几个,说明做得皮薄馅足。用她的话来说,她们做的叫荷包蛋,我这才是真正的蛋饺。

一般过了立夏,袁家小末姐开始摊面饼,但是我还是喜欢称呼她蛋饺女人。观看她烙面饼是一种享受,一勺面糊,在发烫的铁盘上转动着荡漾开来,如一阵涟漪旋即平坦如砥,一张既圆又平的面饼诞生了。沙地人喜欢吃面饼,包卷上各种各样的夏令时蔬,亦可包入鱼虾肉酱,其味道更是夏餐一绝。说不定哪天也会像淄博烧烤火出圈。

我家小斯从南京来,想吃袁家小末姐做的面饼,以慰藉乡愁。这才闰二月,蛋饺女人说要过一些时间才摊面饼呢。这也怪了,有的人身在法国心里想着金陵的盐水鸭,有的人远在上海却坐着高铁去撸淄博的串,除非乡愁。相互留了通信方式,等一开始做就通知我。

第二天早上的一条微信是袁家小末姐发来的:“四十张面饼已摊好,过会来店拿。”

早早来到她的店铺,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,而她却淡淡地笑着道:“赶了个早,也就做出来了,这面饼是今年第一摊,比以往早了个把月。”说话的当口,她端起案板上的半碗豆浆,就着半截油条吃了起来。又来客人,放下碗筷,笑着去忙活了。来者说,吃完了再做吧,不急的。她依然笑盈盈说:“这前三年给疫情闹腾得没半点生意,过了年才有活干,就不能给耽误了。”

跟很多的沙地女子一样,蛋饺女人非常普通,就居住在城乡一隅,或从你我身边擦肩,在她们的身上写不出英雄故事的感人事迹,但却温暖地出现在我们身边。她们把蛋饺做成了一种精致的岁月,如在种植一盆花草,养一缸金鱼,或者是在烧一桌可口的饭菜,或像是一小撮细葱,散发出诱欲的香味。

走到菜市场旁边小巷口,在袁家小末姐的店铺前又一次停下,她正在忙碌着。蛋饺已经被摆码成堆,嫩黄的蛋皮包裹精致,浓郁的肉香从微微开启的缝隙间溢了出来,足够馋人。

2023-04-24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33128.html 1 3 蛋饺女人(散文)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