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彭伟

老友刘炤松珍藏了园林家、书画家陈从周先生的两幅小品画作。那是陈先生送他的，真迹无疑。那段缘分是尘封已久的旧事。

1980年秋天，陈从周有如皋之行，指导如皋城市规划工作，夜宿招待所，日间除去开会，萧闲无事，寄情笔墨，于水明楼畔绘画写字。刘炤松时在毗邻水明楼的木偶剧团工作。他时为舞美，常常写写画画。

某天，刘炤松像往日一样，前往水绘园串门，邂逅正在练笔的陈从周老人。他便毛遂自荐，说起自己痴迷书画。陈老他乡遇同好，又是一位30多岁的后生“小友”，自是欣喜。他应刘炤松之邀，当场画下两幅小品，既是现场指导，又示翰墨情缘。

一张是竖式小品《墨竹图》。画中正中绘有两根竹竿，一根稍粗，笔直向上；一根稍细，逐渐划出弧线向上弯曲。粗竿枝叶稀少，几近水色；细竿枝叶繁茂，浓淡相宜。右下方钤有白文印：有竹人家。左列题字：炤松同志正之，庚申夏水绘园从周，钤印白文“陈从周”。此处“夏”为笔误，时已入秋。

另一张是横幅小品《兰草图》。两三根浓墨兰草从右下方飞出，像蝴蝶恣意飞翔的翅膀，延伸向上下两方。两朵淡墨兰花绽放其间，淡雅清新。左上角为陈老落款：庚申之秋，游水绘园，识炤松道友，写属存念而已，即正，从周。钤印两方：白文“陈从周”、朱文“从周”。其中后印甚是有趣：红色方形边款中刻有一条小船，船上有两“人”紧靠相坐，寓意“从舟”（从周）。

绘画过程中，陈从周讲解道：绘国画要学会水墨调色，展示色彩深浅变化，绘兰竹要学会一笔到底，胸有成竹，尤忌断笔。刘炤松称他至今仍记陈老教诲。令他深受教诲的还有落款中的学问。刘炤松只是“小友”，不过陈老款中称他为“道友”，而且“炤松”两字另行写于顶端，以示尊重。文人画小品的文人味，不仅在笔墨间，更在落款中。刘炤松终不负陈老所望，通过努力，现已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。

我素喜文人画，又爱乡邦史，刘炤松割爱相赠那幅《兰草图》。论情谊，他是我的老朋友；论年龄，我是他的小朋友。又感陈老当年结缘如皋“小友”，我请刘炤松在画下录入数语：梓翁赐余旧稿，庋藏已四十余年矣。今转赠同邑同好苇航彭伟小友什袭以藏，甲辰初春，松庐老人。钤印朱文“刘氏”，白文“炤松”。最后，刘炤松又于兰花下方右侧钤下葫芦形朱文印“雅趣”。这三方印分别为东皋印人刘翔、西泠印人刘聪泉所刻。如皋“三刘”， 金石翰墨，相得益彰，又为此作添色不少。

1940年，陈从周觌见如皋冒广生，1980年初访水绘园，前后暌违40年。今日，后生小子获赠《兰草图》，距离作画时间又已40多年。陈老早逝，乌飞兔走、沧海桑田，“楚弓楚得”、再续乡缘，手泽可亲，何其幸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