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关立蓉
一个周日,在南京举行的马青阅读读书会上,我见到了伍先生。那天,伍先生作为特约嘉宾出席读书会,他带来了他的新书——《河流·柴火》。我在诸多报刊上读过伍先生的文章,一向以行文犀利泼辣著称的伍先生,却极少发言,奇瘦,不笑,沉静而内敛,年逾四十,还有种玉树临风的风采。倒是同来的南京广播电台节目主持人吴晓平滔滔不绝,妙语连珠,俨然是个壮志未酬的“老愤青”。听众席上坐着伍老师的老父亲,穿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,端端正正地坐着,双眼紧盯着台上。有这么出色的儿子,他的内心一定极度骄傲。吴晓平介绍了为《河流·柴火》作序的经过,原来是一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宁静。吴晓平愿意亲力为之作序的作品,必定有拨动读者心弦的动人之处,回到家,迫不及待地打开《河流·柴火》。
这是本散文集,每篇文章并不长,少则几百字,多则几千字……但篇篇有如用锋利的笔锋,刺痛人柔软的内心。这样深沉而沧桑的文字,让我在深夜昏黄的灯光中,一次次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。我翻过一篇文章,又忍不住回看,在这些苍凉的文字中,寻觅作者对故乡锥心刺骨的感情,对战友的赤胆忠心。
故乡,对于大多数有思乡情结的人来说,是一种具体的所在,用来恣意奔跑、撒欢,用来依恋、停靠。伍先生的故乡原是南京江宁的一个小村子,如今已不复存在,成了宁洛高速的一部分。故乡片瓦不存,但他依然相信青瓦如故,故乡依然在他的文字里呼吸。老屋门前的蜡梅,在每个冬季还会开放;水缸米缸酱缸腌菜腌肉缸,还在老屋里有序排放;河流岸边的青葱草木,成为火塘里奔腾的时光碎片;母亲从大山里扒来松毛,脸上身上满是伤痕,肩膀挑肿了,卖出过三块钱一担的价格……然而,地理的河流最终带走了所有的柴火,也被时间的河流按下停止键……
我第一次感受到,一个人对故乡的感情,可以如同一杯烈酒般浓烈,在激烈的情绪中,在屋宇菜地荒野等乡间景物的描绘中,我感受到他的温情脉脉。我可以想象,在写下这些文字时,伍先生一定是压抑着内心喷薄的感情,双眼饱含泪水。
书中另一个主题便是战友之情,作为一名军嫂,我理解军人之间豪迈而纯净的感情。记得2008年冬天的探亲之旅,我带着年幼的女儿从家乡南通乘车赶到南京,计划从南京坐火车赶往河南,但大雪封路,火车停运。南京的战友得知后,二话不说,星夜开车把我们送往河南。600多公里的路程,一路艰辛,只为了让战友的妻儿平安到达目的地,为了一年里数得过来的20天的团聚;无怨无悔,只为同在中原的军营里,共同听过12年嘹亮的军号。
伍先生不是科班出身,高中毕业后去了军营,他当兵的地方在中原名城洛阳,龙门石窟附近。军营便是伍先生的大学,成了改变他命运的地方。在军营,伍先生一开始并不是“写东西”的,而是一名与死神打交道的工程兵,这样的经历体现在他的文字里,便有了一种不屈的张力。读《有时风钻会停下来》,在万籁俱寂的夜深时分,我随伍先生的目光,回望那每一翘首都在不断缩小,直至消失的坑道口,世界尽头的作业点便有了令人揪心的惆怅……伍先生还写了他的妻子“A老大”,“A老大”在商场卖“橙橙”外贸袜子,生意很好。每天深夜回到家,“A老大”盘账数钱,数着数着就睡着了……伍先生用温柔的笔触描摹着他的“A老大”,让这本散文集有了温情的生活气息。这让我想起了《平凡的世界》中,诗人贾冰和他卖羊肉汤的妻子,诗人的最大愿望是“带着老婆去逛一回省城,我要把她引到皇后王后的陵墓前,说,我的老婆和你们一样伟大!”在17年前的一个冬日,伍先生的奶奶临终前,“A老大”流着泪给奶奶洗脚剪指甲,那一刻,伍先生心里想,这个女人,我一辈子都不能放过她。
我加了伍先生的微信,我的朋友圈里多了一抹绿色:豌豆头、香椿头、薄荷、马兰头、枸杞叶、野芦蒿、野芹菜、楮树果……这些生机勃勃的原生绿色,是伍先生朋友圈的主角。伍先生还是怀念他的故乡。
伍先生另一位诗人好友评价《河流·柴火》:这本书可以看作是伍先生的自传,写尽他的芳华,以及他的坚守和笃定。透过文字,可以活捉到一个真实的伍先生。
伍先生,媒体资深评论员伍里川。伍里川,河南洛阳的一个小镇,也是一条小河的名字。秋天,那里的满山红叶胜过钟山或者香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