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桑农
喜欢读书的人拍相片时,手上常常拿着一本书,或站在书橱前。而在照相机发明之前,也有许多类似的画作。新近面市的《艺术中的阅读者》(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4年9月初版),就是关于此类作品的一本书。
这本书还有一个副标题“爱书人的艺术”,封面设计也比较诱人。一看到预售广告,我就在网店下单购买。本以为是阅读史与艺术史交叉领域的论著,到手翻阅才发现,原是以作品汇编为主的彩色图册。
全书精选世界各地博物馆及私人藏家的近三百件艺术作品,涵盖了从古代壁画、油画、雕塑到当代摄影、装置艺术等多种形式。在作为导论的《阅读艺术》一文中,编者把关注点聚焦在圣徒和抄书员、文学课、模范学者、心不在焉的阅读者、女性读者、以书为砖、焚书等几种形象上。其宗旨和思路比较明确,即通过画面中不同阅读者的姿态与场景,呈现其背后不同的社会、历史与文化。
这里有许多艺术史上的名作,也有一些略显陌生的图像。书上的图片尺寸虽然不大,印刷效果还算清晰。稍感遗憾的是,除了简短的前言和篇幅不长的导论,仅有少量作品有介绍性的文字,大部分图片下只是标明原作者姓名、创作年代、尺寸、收藏地点等基本信息。
如果原书编者或中文译者能够增补一些解读说明,肯定会激发读者更大的兴趣。如第二十四页的《正在阅读的女孩》,曾被阿尔维托·曼古埃尔的名著《阅读史》用作封面而广为人知。画家古斯塔夫·阿道夫·亨尼希采用了古典的风格,笔法干净利落。女孩剪得很短的发型,黑发如漆,两眼低垂,捧着书本的交叠的双手支撑于拱起的膝盖上,显得拘谨而虔诚。单色的背景,让人完全无法辨识画中人的社会出身和文化背景。一切外在形式和所有的动作,均已回归内心世界。这种含蓄内敛、超凡脱俗的意味,恰好吻合了多愁善感的读者意欲退居书中世界的愿望。
再如二百二十七页的《书虫》,在读书界可是赫赫有名。早在上世纪30年代,叶灵凤写过一篇《书痴》,叙述他购得一张麦赛尔的原版铜刻:“画面是一间藏书室,四壁都是直达天花板的书架,在一架高高梯凳顶上,站着一位白发老人,也许就是这间藏书室的主人,他胁下夹着一本书,两腿之间夹着一本书,左手持着一本书再读,右手正从架上又抽出一本。天花板上有天窗,一缕阳光正斜斜地射在他的书上,射在他的身上。”这幅铜版画,正是依照德国浪漫主义画家卡尔·施皮茨韦格布面油画《书虫》翻刻的。直至今日,还有许多人借用这幅画制作藏书票,或做书籍封面。
关于这样一些名画,读者一定希望了解相关的背景知识,可惜编者只字未提。更有甚者,书中所有作品,不仅是欧美艺术家的,也有亚洲、非洲、拉丁美洲艺术家的,都未标明原作者的国别。还有几位当代艺术家的姓名显然是中文,但不知是中国籍,还是外籍华人。
本书编者试图做到全球化视野,西方中心主义意识却难以摒弃。尤其是书里选了几幅日本浮世绘,而没有入选中国传世绘画作品,编者视野的局限不言自明。
在中国艺术史上,“读书图”一直都是文人画家喜爱的题材。就主流的卷轴画而言,历代都有名家名作,较西方绘画史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何况汉代画像石、敦煌壁画、明清版画中,也有众多读书图像。翻阅各类图册,可以看到大量直接以“读书图”命名的画作,以及类似的“校书图”“勘书图”“授经图”“读易图”“读骚图”“课读图”,还可以看到一些读书典故的图绘,如“牛角挂书”“凿壁偷光”等。这里有单幅作品,也有长卷或组画中出现的经典读书场面,如传世名画《女史箴图》中的“女史司箴”、《汉宫春晓图》中的“双美共读”、《十二美人图》中的“观书沉吟”等。
中国传统艺术图像中,阅读者以男性文人为主;关于女性读者的画作,数量上也不相上下。目前发现最早的女性读书图,是汉画像石“贵妇读书图”。明清时期女性文化相对繁荣,女性读书图更是不胜枚举。这些男性或女性的阅读者,有的出现在书斋内室,有的出现在园林景观,尤其是在自然山水之中。诸多姿态和场景,同样蕴含着中国艺术和文化的特质,有待深入研究发掘。
前些年,我曾有意撰写一组名为《读书图笺》的札记系列,可惜因为客观条件限制,没能坚持下来,只在某报上刊登了前三则便中止了。就目前掌握的资料看,不少专家学者也十分关注“读书图”,发表了一定数量的论文,还有人以《中国古代读书图研究》为题申报了国家社科项目,相信不久会有成果问世。当下各大博物馆收藏的艺术作品都有高清图像上网,各种大型艺术图册相继出版。有心人若要编一部中国版的《艺术中的阅读者》,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吧。
